《看中國》採訪：從《假孔子之名》韓國行談起

2021年5月，我受邀前往韓國參加在首爾等七個城市舉行的十場《假孔子之名》放映討論會，大獲成功，並接受多家主流媒體採訪。6月返回加拿大後，《看中國》報社記者通過文字對我進行了專訪。

 

問：您這次電影推廣的國家是韓國，我們注意到全球的第一所孔子學院就是2004年底在韓國挂牌的，而韓國又是亞洲孔子學院最多的國家。据2020年一份報導，在韓國有23所大學設有孔子學院，另有160所孔子學院相關機構（CC孔子課堂？）。這些數字令人震驚，面積和人口不及中國的一個省的韓國，竟然有如此高密度的中共背景的孔子學院。這似乎體現了北京對韓國一些相關領域占領性、壟斷性的影響力。在短短16年中北京是怎麽做到的？看起來更象是在一種毫無防禦、毫無抵抗下的攻城略地。韓國人2004年至今，對于平均每個月在韓國建立一所孔子學院或相關機構，有沒有過任何警覺、抵觸或反對？

答：僅就孔子學院數量而言，韓國在亞洲最多，世界第三，這反應出中共對韓國的滲透超過絕大多數其它國家，這當中有現實和歷史的原因。

歷史上韓國深受中國文化影響，首都「首爾」過去叫「漢城」，在發明韓文以前韓國的文字就是漢字，孔子的儒家思想至今仍然在韓國社會受到尊崇，因此，當中共打著「孔子」的名號，以語言文化教育為幌子，在2004年推出「孔子學院」項目時，韓國成為世界上第一個開設孔子學院的國家並不意外。

現實原因則是韓國社會從上到下對孔子學院作為中共「大外宣重要組成部分」這個本質認識不清，以及中共滲透、地緣政治的綜合因素。

韓國是中國近鄰，兩國經貿、人員往來頻繁，經濟對中國有依賴性，對中文學習的需求相較于歐美更大，這就給孔子學院進入韓國提供了更大機會。而地處亞太地緣政治圈，更加上北韓問題，中共對韓國的滲透影響比日本更甚，韓國主流政治意見認為中國太強大，韓國太弱小，無法抗衡。

不單是在韓國，孔子學院在全球的擴張速度都是驚人的，它用了短短十幾年時間就開到全世界160多個國家、1700多個機構，超過所有其它國家的語言文化推廣機構的發展速度，其主要原因是中共的金錢外交+滲透——每開一個孔子學院或課堂，外國大學和學校都能得到中共提供的資金、教師、教材，同時有機會招收更多中國學生，也就是有更多學費收入，以及去中國旅行和其它合作機會；而且開設了孔子學院和課堂的外國當地政府甚至企業也有更多機會與中國合作賺取經濟利益，因此很多情況下，大學開設孔子學院是當地政府認可甚至參與決策而達成的。過程中，即使有人提出對孔子學院的擔憂，但因為不是主流意見，一概被忽視。

幾年前的韓國政府曾經有一次限制孔子學院中方教師的簽證，被外界視為間接表達對中共的不滿。但簽證事件很快過去，韓國社會上下再無對孔子學院的討論，即使在2017年以來美國、澳大利亞、歐洲開始出現關閉孔子學院潮流以來，韓日等亞洲國家仍然在孔子學院問題上保持緘默，媒體除了報導美歐國家的情況，幾乎看不到對韓國本國孔子學院的探討。

 

問：聽説這次在韓國電影首映和推廣的主辦方來自當地的前政府官員和基督教團體。您能介紹一下，他們爲什麽會意識到《假孔子之名》這部電影的價值？

答：儘管韓國現任文再寅政府比較親共，但韓國社會因為北韓政權而對共產主義有一定的認識。幾年前中共操控所謂「愛國主義」，挑起中國人「反薩德」、砸韓國樂天超市等一系列事件，加劇了韓國民眾對中共制下的中國的反感。中共病毒大流行對韓國社會認識中共是一個轉折點，最近一段時間，韓國社會出現了諸如民眾抗議有親中（共）意味的韓國電視劇、抗議中國說韓國的泡菜出自中國等事件，體現了韓國人反中（共）情緒升溫。

在這種背景下，當了解到《假孔子之名》是揭露中共大外宣工具孔子學院的影片，而韓國人對此議題並不了解時，他們都非常認同影片對韓國社會的重要性。因此，在得知主辦方「市民揭露孔子學院」組織邀請我去韓國舉行《假孔子之名》全國巡迴放映會時，社會其它團體都願意積極參與。

當然，這些團體也主要以保守派人士為主，左派對於中共的認識還不太到位。

 

問：這次個韓國的首映推廣，按照您的説法，最後是出乎預料的成功。您能具體介紹一下嗎？

答：首先，在中共病毒肆虐全球一年多以來，《假孔子之名》放映會僅僅在線上舉行過兩次，而這次韓國在疫情中能夠在線下舉辦人群聚集的實體放映討論會，這本身已經是一個奇蹟。

其次，放映活動的規模也非常成功，一連辦了十場放映討論會，覆蓋韓國最大的前六個城市尤其是在有多個孔子學院／課堂的首爾舉辦了四場；主辦單位涉及基督教、佛教、法輪功、大學生等社會不同團體，與會嘉賓有國會議員、市議員、大學教授、人權及宗教團體代表等；幾乎每一場放映會觀眾都達到預定人數，觀眾中也不乏有社會影響力的人士，如：社會團體代表、大學教授、媒體記者等。非常有趣的是，其中一場放映會還有和尚、道士來參加。】

第三，放映討論會的現場效果相當成功。主辦方「市民揭露孔子學院」（CUCI）的組織工作相當細緻和用心，從活動前的宣傳，到現場的觀眾入場登記、主持、嘉賓討論、拍照、資料發放、收集觀眾反饋，到會後整理觀眾反饋和媒體報道，以及整個過程中聯繫媒體採訪報道，每一項工作都落到實處。所有現場觀對影片的反應都非常熱烈，積極參與提問和討論，並分享自己的感受，充分達到了影片教育大眾、激發行動的目的，所有觀眾都表示自己會告訴更多人有關孔子學院的危害，很多人表示自己會做點什麼來改變現狀。

最後，通過導演親自參加全國巡迴放映這種活動形式，成功吸引了韓國媒體的注意力，不論是全國性大媒體還是自媒體，大大小小十幾家媒體對影片放映進行了報道。其中，韓國最大的媒體《朝鮮日報》旗下電視和和雜誌、第二大報社《中央日報》、以及跨過媒體《大紀元時報》的韓國分社都對孔子學院對韓國的威脅及應對策略進行了深度報道。透過媒體報道，將《假孔子之名》放映會的現場效果擴大到全社會，幫助更多韓國人了解和關注孔子學院及中共滲透的問題，這是活動相當成功的又一層含義。

用活動主辦方「市民揭露孔子學院」的韓敏鎬代表的話說，這次短短兩週的放映活動，相當於過去一年他們發佈報告、在大學前抗議、向國會議員遞交請願書等努力的總和。我們都相信，這次放映活動將極大地推動韓國反對孔子學院、反對中共滲透的進程。

 

問：您覺得是什麽原因促成了您此行所收穫的這種 “驚喜”？

答：首先是主辦方的努力。「市民揭露孔子學院」的發起人是在美國生活的韓國人李垠枝女士，2019年3月，她在美國波特蘭州立大學的《假孔子之名》放映會上了解到孔子學院的問題，並認識了我。李女士認為這個問題對韓國非常重要，但幾乎沒有韓國人知道，於是決心將影片介紹到自己的祖國。李女士在回韓國生活的期間，將影片翻譯成了韓文，並牽頭和幾位同樣關注這個問題的人一起，對韓國孔子學院的教材進行調研，收集整理了大量孔子學院宣傳中共意識形態的例證，撰寫出第一份韓文孔子學院報告，於2020年12月在韓國國會的媒體俱樂部發表。期間，李女士先是和一些學生家長一起成立了「母親反對孔子學院」的民間團體，為反對孔子學院建立了網站，並舉辦了兩次《假孔子之名》內部試映會，通過影片集結了一批關注孔子學院問題的社會各界人士，包括一位隻身抗議孔子學院的前政府高官韓敏鎬先生，他們共同註冊成立了「市民揭露孔子學院」（CUCI）組織，由韓先生擔任法人代表，開始在韓國一些大城市成立分部，並展開反對孔子學院的活動。這次《假孔子之名》能夠在韓國取得放映成功，完全有賴於CUCI的努力。

其次是以美國為首、澳歐跟進的反對孔子學院國際大氣候的形成。2013年加拿大麥克馬斯特大學第一個關閉孔子學院的事件曾在西方教育界引起震動，但孔子學院的威脅在世界各國仍鮮有探討；2017年4月，我的影片《假孔子之名》連同美國「全美學者協會」的孔子學院報告一起在美國首都華盛頓首映及發佈，拉開了美國反對孔子學院的序幕，2017年下半年起，美國媒體開始高密度地報導孔子學院，幾乎每隔幾天就有一篇報導；2018年美國聯邦政府通過第一個針對孔子學院的法律，至今，美國已經有超過60所大學關閉了孔子學院。澳大利亞政府也緊隨其後，於2018頒布了不利於孔子學院的法律，同年，《假孔子之名》在澳大利亞國會及多個州議會首映，推動了澳洲社會對孔子學院的反思，去年，澳洲政府開設著手調查本國的13個孔子學院；在這期間，歐洲多個國家也相繼有十數個孔子學院被關閉，其中開設歐洲第一個孔子學院的瑞典更是全數關閉了所有孔子學院。國際社會的動向極大地促進了韓國開始認真審視孔子學院的問題。

當然我自己多年的堅持和努力也是一個重要原因。作為《假孔子之名》導演和孔子學院問題的研究者，我懷著探索孔子學院真相的目的開始拍攝製作影片，在影片完成後就決心用影片教育大眾認識孔子學院的危害，因此從一開始就在積極與全球各國的團體、組織、個人合作，推動和參與各地認識孔子學院危害、反對孔子學院的運動。這次在韓國的放映活動能取得成功，也是我與當地團體長期合作的結果。包括支持李垠枝女士翻譯影片、鼓勵和協助孔子學院報告的調查和撰寫，克服中共病毒疫情帶來的防疫、隔離等諸多不便，以及個人時間和生活上的犧牲，飛往韓國參加CUCI組織的放映活動及安排的媒體採訪等。

 

問：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怎麽辦?”的問題。您的影片中提到孔子學院是中共漢辦在海外“假（冒）孔子之名”建立的機構的統稱，它包括兩類級別的機構，一類是建立在大學、大專等高等院校的針對在校大學生和成年人的“孔子學院【Confucius Institute (CI)】”，另一類是針對從幼兒園到高中（北美12年級）的青少年和幼兒的“孔子課堂【Confucius Classroom (CC)】”。這是一個包攬從幼兒到成人長達20年的教育。難以相像，這是一個處心積慮、深謀遠圖的計劃，并且已經不知不覺實施多年並具備壟斷和侵略性的規模和影響，這對於西方社會頭腦簡單、思維直接的任何普通個人、人群和社會，都似乎是難以抵禦的威脅。例如，在影片中，看到孔子學堂裏的非華裔面孔的娃娃們，以及孔子學院的白人和黑人學生們，熱情洋溢地演唱歌頌中共和中共領袖的紅歌、中共歪曲朝鮮戰爭歷史的反美頌共的電影主題歌、表演中共文革浩劫時期的革命樣板戲。這些假大空的醜陋内容，即使生活在大陸的多數中國人已經極爲反感，而持有民主自由價值觀的西方人對這些毒品卻甘之如飴。就好像朗朗在美國白宮彈奏《上甘嶺》主題曲后，看到聽到現場美國觀衆高興鼓掌一樣。

答：西方社會在冷戰結束後這幾十年，已經漸漸不知道共產主義的危害，尤其對於中共這個新興共產極權政權缺乏基本認知，反而是被中共的統戰滲透得千瘡百孔，其中之一就是深入到西方高校和教育機構內部的孔子學院。西方人不知道在孔子學院學習漢語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學到的是中共的政治宣傳和洗腦的東西，是因為學校不教、媒體不報，而中共在西方各界，尤其是教育界和媒體界，收買、豢養了一批人為其粉飾形象，宣揚「接觸中國」論，把中國描述成一個可以大賺其錢的世界大工廠、超級大市場，而對中共的人權侵害、政治野心淡化再淡化，使人們面對中共喪失了防備，造成孔子學院一瀉千里。

反對孔子學院需要社會共識與政策支持。一個好的例子是美國，首先是一些團體和個人認識到問題的嚴重，開設向身邊的人介紹情況，舉辦《假孔子之名》放映會，向議員、大學表達擔憂，施加壓力要求調查、關閉孔子學院；然後媒體開始加入討論，在社會形成更廣泛的認識，更多人能夠加入反對運動從而對政府和學校形成更大的壓力；立法者出台反制孔子學院的法律法規，從國家層面對抗中共的滲透。

 

問：影片最後曾介紹，加拿大這兩起抵制中共在加拿大建立孔子學院的成功案例，象多米諾骨牌一樣，引發全球越來越多的國家和地區，開始抵制和終止同中共此方面的合作。例如，截至2020年，歐美至少11國的93所大學、2個政府、3個中小學教育局終止了與孔子學院/孔子課堂的合作，至少92個孔子學院（將）被關閉。但是，從歷史圖表中可以看出，中共還在全球各地繼續新建海外孔子學院。甚至每年新建的孔子學院數量超過了關閉的數量，導致其總數年年還在增加。那些新建孔子學院的國家及其教育部門和大專院校，是因爲還不瞭解已經揭露的孔子學院的背景和其它地方關閉孔子學院的潮流嗎？還是象電影中指出那樣，因爲的巨大利益誘惑，導致西方社會教育部門的決策者們掩耳盜鈴，自己掩耳，任由中共盜鈴？

答：就我自己親身接觸和了解的情況，我認為基本是屬於後者，自欺欺人。他們一方面懷有僥倖心理或者說過於自信，認為自己可以在得到孔子學院帶來的好處的同時，控制其危害；另一方面是根本上，他們的價值觀已經受到中共的侵蝕而不自知，因此對孔子學院存在的人權歧視、學術審查等視而不見地默許，甚至自我審查。

 

問：影片讓我們意識到，中文將要並正在成爲國際社會越來越重要的、越來越有影響力的語言。而這個領域目前正在被中共通過孔子學院的運作，傾其國力、不計成本的形成了壟斷。我們許多逃離中共專制來到西方民主社會又希望後代學習中文和承傳中華文化的華裔家長們怎麽辦？喜愛中華文化的黑人、白人的家長們怎麽辦？那些爲了未來發展而向中文和中華文化教育敞開大門的大學、中小學和幼兒園怎麽辦？

答：孔子學院絕非外國人學習中文的唯一渠道。事實上，開辦孔子學院的西方大學和學校中， 相當多在開設孔子學院之前已經有自己的中文教學項目，只不過孔子學院能提供更多的資源。但以犧牲普世價值為代價換取孔子學院的中文教學得不償失。

孔子學院關閉後能取而代之的力量，在政府層面有台灣的漢語教學和考評項目，在民間層面有獨立於中共政權的海外中文學校、老師。美國政府也已經透露，他們希望台灣能填補趕走孔子學院後留下的空缺。台灣因為較好地保存了傳統中華文化，反而能更好地教授漢語言文化；同時作為民主社會的一分子，台灣與自由世界價值觀一致，這就有了合作的基點。加拿大排名前三位的UBC擁有北美第二大的中文教學項目，他們則是與台灣政府合作，而多次拒絕了中共政府的孔子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