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的思念
對父親最大的虧欠就是在他生前沒有機會接他來加拿大和我住一段時間,聽他講他的故事。
父親出生在中國西南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家庭。父親的父母在抗戰時期從鄉下到了城裡,相識成親。父親的父親是裁縫,也在軍工廠裏兼點差;父親的母親則是不識字的家庭主婦,幫人帶孩子,洗衣服,掙點微薄的生活費。
父親是三兄弟的老大,年輕的時候很英俊瀟灑,當過中學語文老師,口才也很好。在文革知青下鄉的幾年,他除了帶幾箱子書到農村,別的什麼也沒帶。在文革最後兩年,父親和母親結婚了,有了我和弟弟。文革結束恢復高考的第二年,在母親支持下,父親考上了全省最好的大學,到外地讀書。母親一個人邊工作,邊照顧年幼的我和弟弟,非常辛苦。大學畢業後,父親回到家鄉,成為市裏黨校的一名教師,我們一家也團聚了。
我和弟弟小時候,父親非常忙,除了白天單位的工作,晚上還要教夜校,好多掙點錢補貼家裡,我和弟弟沒有多少時間能見到父親。父親知道自己在家務上不能替母親分擔,因此要求我和弟弟從小就學會做力所能及的家務,以減輕母親的負擔。而我也很聽話,學習、生活從來就沒有讓父母操心過,很小的時候就能夠幫媽媽洗衣服,做清潔,還幫弟弟補習功課。
89年中國經歷巨變,此後共產黨越發腐敗墮落,父親在那個系統裏也有些隨波逐流,一介知識分子也下海經商,很快碰得頭破血流,還染上了一些不好的習慣,喝酒打牌婚外情,生活失去了往日的平靜。直到2010年父親生了病後,他才開始意識到中國社會在向一個不好的方向下滑,用他的話說,一切向錢看。過去,我想要告訴父親一些中共當局禁止的事情真相,父親從來都是拒絕,我知道,親見中共如何鎮壓6.4,他怕,也曾擔心我在國內的前途,所以在得知我決定出國時,雖有不捨還是說也好,也好。生病之後,父親開始恢復生命的本真,也能夠聽得進去不同於當局的話了,後來還同意退出共產黨。
2011年,父親已經動了兩次手術,而已入加拿大國籍的我卻無法申請到回中國的簽證,因為我從事的新聞報導被北京當局所不容。病中的父親很絕望,要我央求中領館,說他們總要講點人道吧。我說,爸爸,您一輩子為共產黨賣命,他們什麼時候講過人道?父親無語了。無奈,父親只好拖著病體到香港和我見面。我第一次在分別多年後有機會為父親熬一鍋湯,煮一頓飯,陪著他散步,也第一次有機會告訴父親他的女兒在海外的所作所為都是為著她的祖國,是他作為父親值得驕傲的事情。我深信,父親的內心也是深愛著這片土地的。
那次短暫的相聚成了我和父親最後的時刻,他沒能等到來加拿大享女兒的福。如今,我完成了一部揭示中共孔子學院的紀錄片,並開始讓更多人瞭解到一些不為人知的事實真相,希望能為我們生活的社會帶來一些積極的變化。我想告訴已經亡故的父親,您的女兒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仍然不時會想起年幼時,夏夜星空下乘涼,父親給我講故事,教我認字背唐詩;初中懵懂之時,父親幫不知如何處理的我寫信給提出要和我交往的高年級男生,勸阻了一場可能造成傷害的早戀,男生說,你有一個好父親;高考前,父親給我出模擬題輔導語文;結婚時,我和先生一切從簡,父親卻堅持要宴請他的老同學以期前輩提攜後輩⋯⋯往事具已矣,對父親的思念凝聚成內心深處的一個願望。父親,我一定會再回到那片土地,在您墳前敬上一柱香。